一期一会,不负遇见
——2018年秋季日本千叶大学交换留学项目
外国语学院 日语1601班
陆柏冰
日语中,有一个词,叫做“一期一会”,意思是,把每一次的相遇都当成一生中唯一一次的相遇。正是因为把每一次的遇见都当成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最后的一次,才会在过程中格外地珍惜。珍惜着来之不易的时光,珍惜着遇见的每个人。即使不舍流年,不舍时光,也能带着珍贵的回忆继续踏上人生向前的道路。
一、学习的日常
清晨8点半,我奔跑在日本的街道上。
千叶在东京湾的边上,靠海,温暖的海洋气候,整个冬天也不会很冷。温暖和煦的阳光中,带着风吹得脸颊稍微有些冰凉。学校给留学生们安排的宿舍——国际交流会馆,距离学校有一个电车站的距离。8点35的电车,我必须要赶上这一趟非常准时的电 车。错过这一趟,再等下一趟,我肯定就会在第一节8点50的早课迟到。
路过十字路口,我有些焦急。等红灯变成泛蓝光的绿灯时,我也原地踏着步。人很少,车很少,即使如此,旁边等待的人也没有闯红灯。
终于顺利赶上电车。天气好,运气好的时候,从车窗往外看,还能看到富士山。听同学说,她们经常能看到。但是我却只见到过一次。
8点50到达教室。没有铃声,但是老师准时地进来上课了。偶尔有一两个同学迟到,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匆忙坐到位置上等老师点出勤。
一节课,很长。90分钟的课连着上,没有中途休息。8点50是一限的课,下课的时候就已经是10点20了。中间只有10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如若是在同一栋楼换教室上课的话,就还好。若是换到别的教学楼上课,时间就变得非常的紧张。10点半开始是二限。12点结束以后就到了午休。
虽说是午休,却没有太多时间休息。50分钟的吃饭时间,食堂总是人满为患。于是,为了不耽误上课,很多日本学生是带着自己做的便当来学校。在学校的Life center用微波炉打热以后,开始在校园的树下,英语角的长凳上,单独或几个吃着中饭。而我,在Life center买了饭团以后,和朋友一起简单的解决着中饭问题,开始思考晚上回家给自己做什么好吃的犒劳自己。
下午12点50开始三限的课,2点20结束后,2点半就是四限的课。大多数的课,比起一个人在讲台上说,老师更喜欢用大家分组讨论的形式来进行教学。从小组中得出结论,再进行点评。或者是小组成员互相训练,互相指出错漏,若有不足,老师再进行补充。这样频繁的小组讨论,时而会因为组员的害羞陷入尴尬的境地,而大多数时候,都会自然而然地决定了其中一个人作为小组长,让讨论顺畅地进行,完成老师给的任务。如此说来,无领导小组讨论这一个听起来很厉害的词汇,反而是交换学习中的日常。
五限是从4点10到5点40。
冬天的千叶,4点多就开始天黑了。有五限的课的日子,往往是顶着晚上寒冷的风,瑟瑟发抖地回家。而日本的学生依然还会有很多人留在学校里,进行一些社团活动。听说一个定时的社团活动一周会有好几次,并不会因为天气不好,天色变晚就终止。
夜晚的电车站,上班族还没有结束工作。倒是附近的中学已经下课了,结束了社团活动的高中生会在这个点在电车站等车。叽叽喳喳地说一些年轻人的话题。
每一堂课,不管是普通教育还是专业课,老师都会布置作业。算作平时成绩的一个重要指标。而平时成绩的占比也很高。有些课,期末考试可能只占30%的成绩,而平时的作业和偶尔的发表反而会占很重的比例。期末成绩的形式,除了考试,也有交论文或者报告再或者做发表的形式。
做发表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情。可以说是磨人的小妖精。老师们非常看重发表的时间。无论内容如何,首先要严守时刻表。超时往往会扣掉非常多的分。
从选材、撰写发言稿、修改、准备资料、背诵到最后的发表,往往需要两三个星期的准备时间。所以,当一个星期有好几个发表的时候,熬夜又成了在日本留学生活的常态。本以为日本的大学生们会比国内的要轻松,但其实不然。
今天的作业,也是要写报告。仿佛从到日本开始,每天就是沉浸在写报告中无法自拔。在国内的时候,总感觉用日文写一篇报告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光是写好日语,没有语法错误就已经是一件难事。然而到了全日语的环境中,能选择的语言只有日语和英语。语言本身已经不是主要,用不是自己母语的语言书写的报告内容才是主要。不知不觉中,用日文写报告就成了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
已然是深夜。走到阳台,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繁星。日常的学习,却并不相同。我知道,每一个新的日常的形成,其实都是交换学习的生活中不小的转变。这些新养成的习惯,却是在国内用两年的时间都没办法形成的。学习一门外语,就一定要到这个国家去。这句从旁人口中听来的经验之词,不无它的道理。无法开口和日本人用日语说话,到哪怕说的再不好,也不得不用日语去沟通交流,并形成一种习惯。哪怕日语的水平没有一点点进步,这之间跨越的障碍也是另外一种很不错的进步了。
二、异文化交流
在日本的交换学习中,班上的同学除了中国人,还有很多来自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同学。
于是会发现,每个人虽然带有那个国家的特征,但并不足一而同。固有标签并不在所有人身上适用。听说中谦逊有礼的日本人,有些也会十分疯狂突破格局不受约束;听说中严谨严肃的德国人,有些也可以十分有趣十分马虎;听说中“战斗民族”的俄罗斯人,有些也会心思细腻温柔平和。深知,给人或者一个群体打标签是一件从众且非常不理智的行为。不仅是给对方套上了一个框架,也是给自己的认识和思维套上了一个框架。就算有共性,面对不同的个体时,也要单独分析,断不可凭借脑海中对某一些人的印象就断定整个群体。
在平时的交流中,自然也会不自然的流露出不同的观念。面对不同的观念,即使自己不能理解,也不能反驳。面对他人的观点也是,自己不理解也不能够否认他人。
印象中最深的是一个乌兹别克斯坦人对待女性的观点。
在他的观念中,女性是男性的奴隶。女人在结婚后必须辞去工作,在家里照顾孩子。因为孩子的成长发展是最重要的。至少要等到孩子十岁以后才能出去工作。而同时,在家里,女性还要对自己的丈夫言听计从。因为整个家的经济来源是丈夫,是因为丈夫挣钱养着家,才有女性的生活和消费。他本人对于婚姻的期望是,找到一个听话的女性结婚。结束了一天辛劳的工作以后,回到家躺倒沙发上,自己的妻子能过来给他脱鞋。
对此我觉得他的观点十分矛盾。明明是男性要求女性结婚了以后不允许工作的,却反过来因为女性没有经济来源而要对自己言听计从。如果从一开始不要求女性辞职,女性也能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经济收入,是否就也能拥有话语权,也就不用对男性言听计从了?
在听到他说“女性是男性的奴隶”这一观点伊始,我是十分生气的。身边的女性朋友甚至生气地反驳他,和他争论起来。
我虽然觉得愤怒,却默默按下心中的气愤。因为这就是他的观点。从他口中听说,这是他们国家的共有观点。至于是否真实如此,因为我没有到过乌兹别克斯坦,这一点无法求证。这就是异文化的差别。他内心中的文化价值观念和我们并不相同。我们觉得他们落后愚昧,但是对于他来说这是常态,这是他的社会普遍现象。如此不同的价值观念,即使无法认同,也只能理解。在异文化的交流中少不了摩擦,在产生摩擦的时候并不是一定要争论谁对谁错,谁优谁劣,重要的是能够互相理解对方。即使并不赞同,也能聆听。不在那个国家,那个地区的环境下生长的我们也许并不能理解对方的行为思想,更无法理解对方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思想。但是正是因为无法理解,在异文化的交流中尝试理解才显得弥足珍贵。
至于之后,这位来自乌兹别克斯坦的男同学,因为明知女性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还多次提起,遣词用句也非常的不尊重女性,所以渐渐地我和身边的女同学都疏离了他。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但这也许是事关与他本人的待人处事的人品,和生育他的国家有没有关系很难说。虽然他身为乌兹别克斯坦的人,保持着这样的观点,但是却很难推断出,他们国家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思想。毕竟,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是不明智的。
前思后想了很久,关于这件事,果然我觉得,重要的事情有两个。一是在异文化的碰撞中相互理解。另一个就是不能通过个别的现象去推测整个群体,给所有人打上标签。这才是异文化交流最基本的准则。
三、全新的体验
平静,万物平静。树是静止的,云是静止的,风是静止的。秋天的阳光揉在脸上,带着微微的温度。万籁俱静,却感受到一点点紧张的压迫感。
天气预报说,从晚上开始,会有台风经过,第二天早上的课可能也会因此停止。但是这安静的四周,却一点台风要来的征兆都没有。暗暗想着,台风打着擦边球,不会来了。
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
台风,还是在傍晚的时候如期而至了。身在大陆的我,虽然对日本多灾多难的事实早有耳闻。但亲身经历又是另外一回事。
台风来临之前,将晾在阳台上的衣服都收回来了,但是却忘了将衣架给收回来。
台风在窗外呼啸。风拍打着房间的落地窗,发出恐怖的声响。外面依然亮着的路灯将树影和衣架的影子投在窗上。树影被狂啸的风摇摆着,呈现出行动着的巨兽的姿态。阳台上的衣架被风吹得来回做着三百六十度大回转。
夜晚很黑了。风依然拍打着窗,发出的巨大声响让我时刻担心窗在下一刻会被强行拍碎,风雨会一瞬间从破碎的窗中灌进来。
关了灯,我窝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想睡,却睡不着。无神地盯着窗上的影子,想去把在风中被摧残的衣架收回来,却迈不开下床的脚,任凭它在风中乱飞。
一夜无眠。
虽然国内也有台风,但对于我来说,却是第一次。这种被大自然震慑的恐惧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在自然的面前,人是多么的无力又渺小。
第一次的地震体验也在台风的不久之后来到。
同样也是深夜的十二点多。我还坐在书桌前写着当天老师布置的报告作业。冥思苦想地敲击着键盘。
突然感觉椅子被轻微地摇晃了一两下。起初并不在意,只当是隔壁或者楼下制造出了什么动作。
紧接着,桌子和椅子都开始连续的摇晃。我坐在椅子上感受着摇晃,手上打字的动作停止了,脑子的运转也停止了。呆滞在椅子上没有任何行动。
窗外想起刺耳的警报声,由远及近,持续不断。楼层中的人们渐渐开始往外跑,楼下传来各国同学聚集在一起或英文或日语的交谈讨论,我却依然呆滞在椅子上。
摇晃持续了几十秒之后,桌椅又恢复静止,仿佛刚刚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窗外的警报依然还在继续。
我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对于初次经历的地震居然有一丝兴奋。拿出手机开始和同学们讨论刚刚发生的事情。
几十秒的地震,来的太快,去的太快,让我根本没办法反应。据常年在日本学习的同学说,窗外响警报一般是5级以上的地震了,就是非常大的振幅了,就要开始跑了。然而这次貌似是不小心误报了,只有4级却报警了。
虽是误报,事后想想,除了兴奋之外我却是有些后怕。如若是真的5级以上的地震,听到了警报之后的我却依然呆滞在房间里,生命受到了威胁该如何是好?
第二天在课堂上听老师提起这次的地震,却也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似的。说等着摇晃完依然继续手头的工作了。对于习惯于频繁地震的日本人来说,也许这样的地震的确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了。
日本房屋的结构做成了防震的。底楼层用坚固的材质,上层采用轻型的类似于木板制的材料,虽然轻,却有效地防震了。每一层的阳台也是联通的,并且在阳台设置可以在灾难时直接放下梯子的逃生口。每一家也备着三天以上的水、食物作为防灾食品,还有应急手电筒,以便灾难真正来临时能够快速逃生,继续存活。在交换留学的半年中就进行了两次防训练。
多灾多难的日本在习惯于灾难的同时,也在恐惧着自然。但也有系统而完整的应对方式。在这一点来说,生活在内陆,安逸了许久的我确实在观念和行动上对于这方面有所欠缺了。因为生活在安全的区域,就放松了警惕,缺少了对大自然的敬畏。这是一件多么应当自省的事情。
四、不舍的遇见
从初来乍到,到现在转身离开,经历了5个月的好时光。
离开日本的前一个月,去千叶县船桥市的市役所,拜访了船桥市的副市长和国际交流课的课长。因半年前在西安秦始皇陵博物院的实习中不经意的一次遇见,就约定了到日本再次的相见。时隔半年没想到对方依然能记得当初在西安相遇的过程。船桥市和西安为友好城市,从西安的见面到船桥的再会,不经意间却好像为两个城市的友好发展贡献了自己微薄又微薄的力量。市役所的人们还嘱咐我介绍更多的中国留学生参与到他们留学生交流活动中。学日语专业伊始,一直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中日关系的其中一座桥梁,没想到今日居然真的能让我拥有这样幸运的机会,让我通过这样微小的联系,成为了这座桥梁中的一粒沙石。
这五个月中,也从孑然一身到被身边朋友的温暖包围。
和帮助自己生活的tutor一起熟悉千叶,和各国的朋友们一起做菜品尝各个国家的料理,和中国留学生学友会的小伙伴们一起为春晚特别活动排练三个月成功在活动中完成演出,和homestay的日本家庭一起在庭院中烤肉,和homevist的家庭一起聊中国秦代的历史,听老师在课堂上的点评,和同学们一起在英语角准备期末的发表......一幕幕一桩桩,仿佛刻入脑海融入心田,不会忘记。
佛说,前世一千次擦肩而过才换来今生的一次回眸,前世的一千次回眸才换来今世的一次相遇,前世的一千次相遇才换来今世的一次相识,前世的一千次相遇才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知。我不知道,我和在日本遇见的温暖的人们,经过了多少次遗憾的前世,才换来了今世的相遇相识相知。
和tutor逛街时,不经意地将目光停留在一个饰品上些许时间,就被细心地记住。在临别时,tutor就将它当做送别礼物赠予了我。微笑着和我告别,眼中却微微噙着泪。
每个周三相约在国际交流会馆的大厅里排练春晚活动的舞蹈,渐渐地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从最初羞涩地不爱说话,到最后无话不谈无话不说,有悲哀能倾诉,有难处能帮助。在临别时,每个人都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许诺着将来的某一天再次相见。
在homevist的家里,被问过一次回国的时间,就真的牢记。在一个多月之后回国的日期之时给我发来“回家注意安全,再来日本时请联系”的信息。
Homestay的活动结束,一家人都将我送到车站,招着手直到我的电车开走,开出视线。
他们点点滴滴的温暖,让我身处异国,却并不孤单。想要回报,却没有机会。其中一门课的老师对我说,收到了回暖却无法回报的时候,就将这份温暖传递下一个人。是啊,传递给下一个人。正是因为他们的温暖,让我也想成为一个温暖的人,温柔地对待身边的人和事,温暖地对待下一个遇见的人。如此,温暖就能在人群中慢慢传递开。
今后的今后,也会学着他们,去认真善待每次遇见的人,给予他人温暖,珍惜每一次的相遇。
虽有不舍,却并不悲伤。一期一会,我并未辜负这个词的含义。与大家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我都有好好对待,好好珍惜。在日本经历的人和事都会是人生中不可丢失的重要内容。哪怕是分别,我也满揣着与大家的或甜或苦或酸或辣的各种味道的回忆,继续向前走,继续大胆地认识新的人,去珍重新的人,去给予他们温暖,将我收获到的温情继续传递。如若有机会,我相信土地在自己的脚下,世界就是小的,只要想见,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也会再次遇见。
日本,日本的人们,我们未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