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日语专业学生,在学习日语的第三个年头,通过与鹿儿岛大学的交换项目,我终于踏上了日本的土地,并且在此开始了为期半年的生活学习历程。
(鹿儿岛市内)
【第一次见你觉得不太顺眼】
虽然已经能把日语说得七七八八,真正踏进日本这个国家,才发现真实的日本和我想象中的日本果然还是不太一样。
我借这次交换留学的机会,在关西玩了一圈。京阪神奈作为举世闻名的旅游城市,旅游相关的基础设施建设非常完善,但有些非常日本化的部分就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渐渐适应。
首先是日本神奇的公共交通。我到达日本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一个人出国,拖着沉重的行李箱,面对机场外种类繁多的交通工具不知所措,拿着谷歌地图也并不知道我应该坐哪种车。后来在日本兜兜转转多了才逐渐摸到一些门道——日本地上跑的公共交通基本上可以分为四类:公交车、地铁、电车、新干线。新干线类似于高铁,一般票价奇贵甚至超过飞机,用于省际交通;日常出行最常用的莫过前三种交通方式,大城市坐jr,小城市坐市电,同时不同于中国的是,这里的公交车站牌并不明显,也并不会三分钟一趟车,一个小时只有两趟公交的情况也屡见不鲜。而交通费也是国内的数倍乃至十数倍,当我不知道第几次拿着五千日元的钞票充进ICOCA卡时,突然开始怀念长沙两块钱的公交费和手机扫码的支付方式。
(东京地铁内)
其次,日本街头很难找到充电装置。在国内被共享充电宝和随便哪家奶茶店的免费插座惯坏的我来到日本可是犯了难。自己没有带充电宝,街头也没有扫码计时付费的充电宝,而餐厅等公共场所的插座一般是不提供给客人的。在大阪旅游的时候,我去美术馆看了一个展览,看见休息区的座椅边上有插座,就理所当然地坐过去接上转换插头开始充电。没一会,一个工作人员突然一脸惊恐地跑过来,语气十分坚决地对我说“不好意思,这里不能充电,这种行为非常危险。”我莫名其妙,毕竟没有任何标识写明插座不能使用,但还是一边道歉一边拔掉了充电线。
再次,能把当代年轻人逼疯的莫过于基本没有外卖这件事。东京大阪这样的大都市我不太清楚,但是鹿儿岛作为田舎(乡下)的典型范例,显然和外卖这东西绝缘。当刮风下雨不想出门也不想做饭的时候,原本打开手机里的美团或饿了么就可以轻轻松松大快朵颐,来到日本就行不通,没有统一的线上订餐平台,大部分的饮食店也因为人手不足等原因并不会选择外卖这种服务。这时要么选择出门被现实毒打,要么选择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另外,鹿儿岛作为一个神奇的县(相当于中国的省),县内有着日本迄今为止还非常活跃的樱岛火山,去鹿儿岛之前我最担心的是岩浆和火山喷发带来的地震,去了之后才发现实在是杞人忧天,因为真正需要担心的是火山灰和风向。印象比较深的是期间有一次火山喷发,甚至上了新闻,当时国内的父母忧心忡忡担心我有去无回,我却在放学路上的风沙里梦回儿时沙尘暴,感受被火山灰深度“美容”的现实。
(鹿儿岛·樱岛火山)
【没想到后来关系那么密切】
鹿儿岛是一个位于日本最南端的县,偏僻且足够乡下,城市被群山环抱,周围都是茂密的森林和广袤的农田。但就在这样的一个小城里,被当地人问起从中国哪里来的时候,本以为如同中国人眼里日本只有东京京阪神奈一样会只知道北京上海,没想到我说出湖南省长沙市的时候,不少人都一副了然模样——“是长沙来的啊,我们这边有很多长沙人哦。”
鹿儿岛市与长沙市是姊妹城市,在鹿儿岛市市役所的大厅里还陈列着来自长沙的一块雕刻精美的菊花石,这令身在异国他乡的我,不禁感到一丝奇妙的安全感。
和很多留学生一样,来到鹿儿岛不久我就找到了一份烤肉店的工作,美其名曰练习日语口语,实际上只是为了拯救我近似于无穷小的社交圈子和几乎崩溃的财政状况。烤肉店在宿舍和学校之间,骑车大概五分钟就可以到。时薪八百日元,熟练后会涨到八百五十日元,并不算高,因为地处学校附近,工作也十分繁重。但我们店却非常有趣。
(大将养在后院的猫)
之所以用有趣来形容是因为跨文化和全球化在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体现的淋漓尽致——大将(老板兼厨师)是日本人,但太太来自山东;店内工作的有一个尼泊尔人,三个日本人和一群中国留学生;店长的儿子高二,也在店里打工,并且正在学习汉语;我接待过大陆的留学生、香港的游客、日本本地人、韩国人、越南人、尼泊尔人。
后厨日语和汉语混杂,前厅世界各地的人用蹩脚或流利的日语交流,居于其间,不得不说趣味横生——既有听了半天没明白客人想要什么的情况,也有用日语和同事开玩笑的时候。
或许因为大将的太太是中国人,店内又从开业起就一直有中国留学生来打工的缘故,大家对中国人都十分友善,大将和店长更是把我们当作自己的朋友和孩子来看待,逢年过节就要寻些由头给我们发些福利,福利从便利店的面包到蛋糕房的蛋糕、自动贩卖机的饮料、乃至大块的肉,能发绝不不发,能多发绝不少发,东西不见得值多少钱,却实在有一种在家里的时候每天期待着爸妈下班带了什么小零食回来的喜悦感。
而这家店也成了我在日本最深的“絆”。店长儿子想要学习中文,而我想要和日本人练口语,我们就顺理成章地组成了学习互助小组,他教我说日语,我教他学中文。聊天的时候小朋友非常愤愤不平,“在日本很多人都不喜欢中国,我们班有一次演讲要说自己最喜欢的国家,很多人都选了美国,但当知道我选中国的时候,大家都非常惊讶,明明完全不了解中国,就惯性思维觉得中国不好,实在是太令人难过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日本人直接探讨国家喜好问题,的确,中国和日本因为种种,虽然一直往来密切,但彼此的国民之间若说对对方有十足的好印象是绝对谈不上的。我们不可能抛开历史和民族情感,日本民众也不可能放弃自己在国民性上对中国习惯的排斥,但年轻人们处在这样有着丰富交流机会的时代里,是不是可以成为新的契机呢?小朋友说,无论如何都希望将来能够到中国留学,他喜欢中国因为他了解中国,真正接触了很多中国人,知道中国的真实样子。年轻人们是不是可以在各种各样的交流中放下成见和芥蒂,真正地去了解和认知另一个国家呢?是不是可以从“想要跟这个人成为朋友”发展到“想要和这个国家的人成为朋友”呢?
我和店长的儿子现在也依然通过微信保持联系,前两天他还发来视频问我“中国人是不是都吃炸虫子”。国民之间的友谊或许就来自于这些看似奇怪,却保有平易好奇心的问题和交流吧。
【疫情下的鹿儿岛】
我大概属于运气比较好的那一批——国内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还在日本正常上课,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交通管制但那时候回国还没有四月份的时候那么艰难,回国到家隔离俩星期,日本疫情正盛,国内几乎清零。
但是在疫情期间,我却在鹿儿岛见证了中日两国国民齐心协力共克难关。
当时我回国日期定了,机票已经买好了,打工的时候被店长和大将问起来,他们都非常担心我的安全,大将也给一些之前在店里打过工的、现在还在日本的留学生打电话问候了他们家人的健康状况。店里一起打工的中国同学和女朋友一起把打工攒下来的一万人民币全部买成口罩寄回国内帮助抗疫。我所在的鹿儿岛大学以及鹿儿岛的中国留学生会也组织了捐款捐物活动。
和认识或不认识的日本人聊天时就会发现非常有趣的现象——几乎所有人都提醒我回国很危险,要注意安全。但当我提出东京北海道也已经出现感染者了,大家也要注意安全、戴好口罩时,几乎所有人的反应都觉得我在杞人忧天。或许是民族特性的不同吧,在应对突发事件时心态也有所区别。
前些天,日本全国通过紧急事态宣言,餐饮店纷纷关门歇业,鹿儿岛也有多名感染者出现,我在微信上向店长的儿子询问了那边的情况,他说大家都很健康,我们的烤肉店也歇业了,而他也开始线上学习了。
日本的樱花季来了又去,希望那里的疫情也能尽快好起来。
(鹿儿岛·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