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峡那头,同与不同
王锴柔
曾经惊鸿一瞥
还记得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是在2013年的那个冬天。我跟随着高中的带队老师,来到了台湾进行为期一周的交流学习。七天的时间里,我们参观了台北的景点,与当地高中学生进行了交流,品味到了向往已久的台式美食,也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台北故宫以及台北101。或许是团队活动未能带来自由探索这片土地的乐趣,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又来到了这里,带着对台湾的无限美好,开启了半个月的环岛之旅。
台湾的景到底有多好,我说不上来。二探台湾,我们走的依旧是西海岸那条线——台北、高雄、台南、垦丁,再回大陆。与两年前相比,15年的台湾热闹非凡,无数的国人或是跟着旅行团、或是三五成群登上宝岛,举目而望,大街小巷上大陆旅客熙熙攘攘。人民币对台币的汇率一路攀升至多年来的峰值(1:5),而后骤然而降,乃至如今,都是个叹为观止的高值。
从2013年到2018年,五年的时间,对大陆而言是一段宝贵而不可思议的时光,人们从以往的现金支付慢慢转变为了移动支付,从以实体经济为主转移为电商时代的狂欢。互联网已经成为每一个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手机足以满足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需求,足不出户已成为当代年轻人的生活习惯。
相反,五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台湾留下太过于明显的痕迹。物价依旧,工资稳定,似曾相识的生活节奏与步伐,唯一不同的是数量下降的旅客人数以及逐渐降低的对台汇率。
前路茫茫的台湾旅游业
如同上诉所说,自从两岸通行开放以来,在2015年前,台湾游一度成为中国大陆的热门旅游项目。随着陆客源源不断的流入,台湾的旅游行业一度成为其主要经济来源之一,从景点到住宿,从小吃到伴手礼,为这片小小的土地创造出了无限的商机,乃至于一名普通的船夫都能达到月薪30万台币的收入。此外,台湾旅游局也为此制定了一系列的旅游政策,如台湾好行、火车TR-PASS优惠卡等,还尤其针对30岁以下的自由行旅客,提供了青壮年旅游卡、国际学生证等优惠活动。
然而,情怀的支撑远远抵不过思想上的不合,加上政策上对大陆旅游的抵制,在新的旅游政策以及“九二五共识”等共同的冲击下,从2015年底开始,赴台的旅客数开始急剧下跌,仅在2016年,就从三百余万人次降到了两百万余人次。待到2018年,当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相较于三年前而言,陆客已是寥寥无几。
由于我所交换的逢甲大学正处在远近闻名的逢甲夜市之中,校内师生对于近年来岛内旅游的变迁更是感触颇深。在行销系的创意学上,老师曾一度拿逢甲夜市作为例子与我们分析旅行政策对台湾整个旅游行业的影响,以及业者如何在恶劣的市场氛围下转型生存。
实际上,老师告诉我们,不仅从2013年起,台湾的经济自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的十年以来,都没有明显的提升。拿旅游业举例,哪怕是在“外需”不振的情况下,业者更多是从客户人群方面着手(台湾旅游业重心由大陆旅客转移到东南亚旅客)——如在店面标示上增加东南亚注解,或是在不同地区增加同质化的观光景点——如南投、花莲等地的天空步道,南投、彰化的清境农场、日月山农庄等,很少会做出全新的理念来改变当下的困境。
创意学这门课最有意思的地方,便是需要学生来花费一个学期的时间完成一次广告影展。我们小组抽到的题目正好是彰化139县道的旅游宣传。作为一个多次前往台湾的外来游客,我能很好体会到这些年来台湾旅客数量的变化。而在这次的前期调研中,我发现除了“外需”不振这个问题,“内需”也是冲击台湾旅游业的一大问题。由于台湾景点的同质化以及景点物价过高等原因,相较花费一笔不菲的金额进行岛内旅游,台湾民众更倾向于花费相同的费用前往日、韩等周边国家享受不同风情的体验。此外,台湾“行管院”在2018年5月放宽了“国民旅游卡”的使用范围,从以往仅能在注册了“观光旅游业”的特约商家消费,扩大范围到近乎覆盖所有商家,这又为台湾旅游业雪上加霜。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景点内部以及附近的商家,乃至于市区的大型酒店选择提高自身的价格,来维持自身的生计;而一些小型民宿更倾向于提高自身性价比来吸引游客的注意力,或是就此转行。此外,在周末以及邻近住房日期前加价也是台湾住宿非常普及的一个现象,价格甚至于提升到原先的三倍五倍不等。即便如此,在跨年等特殊的节日里,不提前半个一个月,花上原先十倍的价格都是没有办法订到房间的。
除此之外,由于游客数量的减少,以往非常便捷的拼车、拼团等活动都收到了人数或者金钱的限制。例如我们在阿里山看到的拼车价位是300台/人,但由于游客太少,只能选择包车1500台/车。
再回到台湾的景有多好这个问题上来。说实在的,旅游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见仁见智。大部分人之所以前往一个景点,并非是它真的有多美,更多的是受到其知名度以及群体效应的影响。就拿台南的安平古堡和安平树屋举例,2015年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早上10点便已是人来人往。景到底怎样且不说,但在看到这么多人的时候,心中便已经升起“啊,看来来的正是时候”这般想法。而今年再次来到这里,从下车一直到走到景点里面,路上的店铺大部分都没开门,曾经的熙熙攘攘的小摊小贩也已不见踪迹。虽说出门旅游碰到人多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各种是非,但真的碰上淡季乃至旅游寒潮的时候,似乎又少了那么点味道。
那么,台湾到底还有没有必要来?与三年前相比,如今的台湾少了份热闹,多了份宁静。要要看看吧,也还是不错,但想要找回当年的那种文艺、浪漫的感觉,少了大环境下的运作以及街头艺人的点缀,我想大概还是不太容易了。
“拖沓”的课堂
不知道是不是我选的课程比较特别,我在逢甲大学这段时间里,大部分的作业都是以小组的形式完成的。在所有的课程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行销二乙的创意学。
这门课特别的地方有两个:一是教室的设计很巧妙,学生坐在滑动的座椅上自由就坐,课程互动借助组成教室四周的白板墙来进行。二是课程的安排非常别致,除了课堂的PPT讲解以外,学生需要花费一个学期的时间完成影展,包括中期的广告策划答辩以及最终的广告影片展示。
事实上,在前半个学期里,我在课堂以及小组讨论的过程中,都抱着一种非常不解的态度。与中南的学生不同,逢甲的学生在课堂上非常的自由,无论是讨论还是玩手机都不会受到老师的限制,甚至于在讲解一些比较关键的信息点的时候,他们抱着一种非常随便的态度对待。譬如在做SWOT分析的时候,老师在课堂上已经列举出了分析的要点以及思考的逻辑,但等我们开始进行小组讨论的时候,大部分的组员都是一种不知其所以然的样子,乃至于在分工的时候(摄影组和文案组),都是根据关系的亲疏远近按任务的难易程度划分,而非选各自的兴趣点或者依照擅长程度来完成任务。
在后面的文案讨论环节,让我对台湾学生的工作效率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从周一到周日,每天组内都会要求排出3-4个小时的共同讨论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一起查找资料,这也是让我非常不理解的一个地方。就拿做一份表格而言,在大陆,我们更多是按照表格的数量来划分,比如A做表1,B做表2;而台湾的学生是按A做表1列1,B做表1列2…做完再按A做表2列1,B做表2列2的方式进行的分工。这样不仅会增加工作量(为了讨论该如何划分行1和行2的内容,以及如何做到信息点数量的一致),而且会极大地降低工作效率。
还有一点非常奇怪的是,我了解到的大部分学生每天都会赶作业赶到半夜,三四点睡是常态, 通宵也不奇怪。这也意味着台湾的生活节奏非常多样,哪怕是凌晨三点外面都能找到非常多的小吃。有一次我们急着买火车票,出门一看,凌晨三点半的SEVEN里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在做文档的过程中,我发现在大陆和台湾学生之间有着非常多的不同。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感受,我在和另外一位行销系的陆生(大陆学生到台湾就读本科四年)的交流后发现,这确实是两岸学生不一样的地方。譬如说行销系的学生需要四个人共同花费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完成一份策划,然后再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来修改。而事实上,这其中有非常多的时间都是非必要共同耗费的,完全可以通过个人利用自身的时间来完成。
此外,逢甲的很多课堂都会配置有“助教”这一职位,由高年级的同学来担任低年级的课程助教。学生通过和助教交流,来完善自身的作品,只有获得了助教的认可后,才有资格将作品提交给老师审核。但由于很多高年级的同学也是第一次担任助教这一职务,在进行比较大型的任务安排的时候,就会发生“高年级任务不明确,低年级作品不规范”这样的情况,等进行完一轮的修改后(行销系特别考究细节,一般一份作品需要改十几次),助教又突然提出新的规范,组内需要打翻之前的作品进行二次设计等等。
总的一句话,工作效率极低,这是我对行销系最直观的影响。但我后来又仔细地想了想,组内效率低下主要是由于组员习性问题所致,但尽管如此,各组最后作品质量都颇高(大概是他们习惯了后期发力吧)。而低年级与助教之间的交流,除了杜绝低质量作品外,还起到了提升沟通能力的作用。低年级可以避免助教犯过的错(譬如如何制定规范),助教也能通过这一次实践认识到自身的问题,初步认识到如何管理以及如何构建不同人员之间的桥梁(学生及老师)。这些都能转化为今后工作中可能会遇见的问题,而有了这样的经验,他们能更好的预测并杜绝这样的问题。
回想我在中南参加过的小组活动,虽说大家任务完成的都非常轻松,但回味起来却又找不到什么特别的亮点,什么经验体会吧,几个任务下来似乎也都差不多。
也许不犯错是一件让大家都能感受到轻松的事情,但只有经历过更为苛刻的要求,才能真正得到提高。也许台湾的大学确实没有大陆那般看重学术氛围,但对于大部分不以学术研究为学习目的学生而言,这样的教育能让他们更加适应今后的职场。
独立的生活
除了日常学习,打工和爱好,占据了台湾学生生活中的大部分。从进入大学开始,从大一到大四,基本上每个学生都会有那么几个兼职。很难想象大陆里哪个学校的学生会有八九成都在麦当劳、全家、SEVEN、夜市小摊这样的地方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兼职。在台湾学生眼里,不兼职反而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这就像兴趣爱好这个问题一样,他们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大陆的学生需要去“培养”爱好,从小就花费大价钱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兴趣班,台湾的男生女生就像电视剧里的那样,随手点一位出来,都能来一场Free Style。
台湾的学生更加容易实现经济上的独立,另一个原因大概是经济上的低收入差。与大陆相比,台湾的学生缺少了一点“拼”的精神,他们大部分从小开始,就享受着父母那一代带来的富足生活,哪怕不算富足,也说不上非常平穷。因此,当大部分民众都能享受到相应的教育水平,拿到相差不大的工资的时候,平淡稳健成为了一些大学生向往的方向。当一个出租车司机拿着和公司白领一样的月薪的时候,岗位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因此,他们从成年起便开始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不一定需要那么高的学历,但没有似乎又说不过去。
态度
很多人一说起台湾,第一反应就是态度很好。服务态度好,待人和蔼友善,偶遇路人都能笑脸相待。这些都对,但我今天想说的是另一个故事。
那天我和另外两位同学一起前往台北故宫博物馆参观游览。在准备买票的时候,我们不太确定短期交流的学生证能不能用来买学生票,就打算先问一下售票处负责人。当时买票的人不太多,只有一位男士站在伸缩围栏的外侧,侧身对着售票处和同行者讲话。为了不占用排位的位置,我决定走围栏外侧询问一下售票员的意见。但当我刚把学生卡递给售票员的时候,那位男士突然转过头来暴怒地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排队都不懂吗?”而后就这个问题足足抱怨了三分钟。很明显,他是一位台湾本地人。当时我非常的困惑,也有一点生气,且不说我又没有插队,他自己所站的位置本身就不属于队列里面。但为了我自身的旅游体验,我忍住了和他辩解的欲望,绕过了围栏走到队列里等待售票员先处理完他的问题。等那个男士走了以后,售票员带着歉意和我道了歉,并指责了那位男士的过错。
排队插队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但这次经历让我明白了两个件事:一是台湾一样有脾气差的人,唯我独尊,目中无人。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旁人的态度能决定你看待同一件事情的眼光。
无独有偶,前两天我又在电梯里偶遇一次站位问题。一位女士走进电梯后站在了电梯门口,最后一位男士进门后顺势站在了她的旁边(电梯中间有很大的空位)。女士非常生气,说你进电梯能不能往里面走,非要挤在别人旁边做什么。男士一听便恼了,说我就站这怎么了。五层楼的距离,两个人就这样吵了起来。直到电梯门到达一楼开启的时候,他们还在就这个问题争辩。
在这两件事情当中,售票员的回应是与我一同指出了那位男士的过错。而在电梯事件里,电梯中其他人反复强调的是“出门在外,多一点宽容”。一个是共感,一个是慰藉,很明显前者更容易让人释然,而后者只会不断增加怒气。
态度到底重不重要?这必然重要。但我想重要的并非是与你产生矛盾的那个人的态度,更多的是旁人看待这个事情的立场。高高在上的开导建议给不了人帮助,只有感同身受,才能道出问题的关键,缓解问题。台湾人神奇的共感,大概是解决一切困扰的灵丹妙药吧。